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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式法包與家

城市日記的團隊扎根 灣仔多年,近日因為辦公室搬遷,來到中西區的上環。這裡新舊交融,既有百年老字號,亦有新一代開設的餐廳、小店,商業大廈與住宅並存,百花齊放,營造了獨有的舊區面貌。在「我們的上環鄰居」系列,我們將介紹城市日記的新鄰居,包括食肆、茶行以及花店等商戶,從他們的故事中認識上環,亦認識幾代香港人的人生軌跡。

要繼續工作,填飽肚子當然是頭等大事。所以,搬到上環,最先認識的鄰居是位於辦公室樓下地舖、主打越南法包的食店「Bun Me奔咪」。

漂泊的歷史:潮州家庭的東南亞歲月

Bun Me店內面積不足200呎,門口掛上黃色花紋屏風小布,店面有一半為廚房及收銀,其餘位置則擺放方形小枱、吧枱及小量椅子,供數名食客堂食。

負責人Joely Wong十分好客,不時與食客閒聊,天南地北,什麼都談。到訪時聽到她正在分享兒時的經歷,好奇心驅使,促成今次訪問,透過她的家庭窺看上一代華人移民流徙的軌跡以及東南亞歷史。

在1950年,Joely的父親由潮州,漂洋過海前往東南亞,最終抵達柬埔寨。經友人介紹下,他與同是潮州人的母親結婚,在當地組織家庭,合共生了九名子女,在60年代尾出生的Joely排行第六。

Joely說父親一直堅持從商,拒絕「打工」。一家人在柬埔寨做過不同的生意,最記得是曾生產玻璃鏡子,因為原材料水銀為姊姊帶來不少疤痕。

1975年,紅色高棉,又稱赤柬,攻入首都金邊,執政近四年,在短時間內將城市人口強制遣散到農村,大量年老體弱者和婦孺死於飢餓、疾病和疲勞,不服從強迫遷移的人、非高棉人和佛教徒等異見份子則被屠殺。在2009年,聯合國與柬埔寨簽訂協議,設立柬埔寨法院特別法庭,審判紅色高棉領導層。根據該法庭的數字,估計赤柬時期至少有170萬人死亡。

Joely說,因為父親一直從商,對周遭觸角敏銳,早在劫難發生前的兩年已觀察到社會氣氛有變。1972年,她只有約五歲,只依稀記得一家九口分兩批離開。先是母親帶同姊姊及弟弟啟程前往鄰國老撾,隔了數個月,再由爸爸帶同她與妹妹出發。當時唯獨是大家姐,由父親安排到香港,跟隨叔叔生活。

「如果遲多兩年左右,就趕唔切了。當時我沒有感覺,只係唔捨得媽媽,好記得分開時大家都喊。」沒料到,逃離後兩年,柬埔寨成為人間地獄。

她的學齡時期在老撾渡過,「去到老撾就係賣衫,喺街市賣嘢,之後(爸爸)無端端走去買咗一間牙膏廠」。家族式經營牙膏工廠,她年紀小,負責將牙膏漿倒入容器等包裝工序,「工廠有機器,所以我爸爸話,製作牙膏時曾發生工業意外,佢因為咁而無咗隻手指甲。」

因為美金保值,家人當時會將收入兌換成美金生活。住了三年多,原以為生活安頓下來,沒料到父親與二家姐兌換外幣時突然被「捉走」,被指控是華人間諜,要家人交贖金才獲釋放。他們唯有再次「走難」,今次選擇啟程前往香港,與大家姐會合。

他們同樣是分兩批逃難,媽媽率先抵達香港,她與爸爸及部分姊妹殿後。當時走得倉卒,各人在腰間、鞋底纏上一些金器,與老撾的鄰居說一聲「去探媽媽」便走。原打算先坐飛機到泰國再轉到香港,怎料在泰國被當成難民,滯留近一年後,父親偷偷帶她到澳門,怎料再度滯留。前後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最終在1976年,成功躲在澳門漁船來港,差不多抵岸時大伙兒跳下水,爭相爬上岸。

一家終在香港重逢

甫登岸,闊別多年的一家人終於在香港一家茶餐廳重逢。一家 11 口在九龍城寨居住,擠在300呎的小房子。她笑說對香港第一印象是「原來香港係咁污糟」,又不及老撾的大房子,更加沒有兒時食物 ── 法包。

當時她沒想到,一家人會在這片小島居住數十載,告別過往飄泊的日子。她近年開始「做生意」。她說,在東南亞成長時經常與家人食法包,所以到了香港,亦會到處找尋這份童年的味道,「拍拖都去搵法包食」。想做生意時,動念與人分享這份回憶。

越式法包有點像茶餐廳的三文治,夾著不同的餡料。Joely的版本是以豬肝醬、越南扎肉、自家製鹹豬手粒,配上青瓜、蕃茄、醃蘿蔔絲。喜歡吃辣的,可以選擇加一些指天椒及芫茜 提升味道。她最初在石硤尾的工業大廈一帶開外賣店,後來因為希望嘗試在港島開店並增設堂食,上環這個新舊交集、商業味不太濃的地方便很適合她和Bun Me這家小店。

店名「Bun Me 奔咪」,其實是越南文「 譯,意指法包。常有人問,她的招牌法包是否正宗,她說越式法包像港式沙嗲牛肉麵,沒有所謂的正宗,好食就可以。

那麼Joely版本的法包是否好食?可以看看店內貼上的小字條:「石硤尾食到上環!仍然好食」、「一食難忘」、「試過都話正」,便略知一二。

Joely在2024年中於上環落腳,生意並沒有想像中好,但屢有客人回頭讚賞。「如果無人讚,鼓勵我繼續,其實可能已經一早唔做。」Joely笑說,這些賞識 「毒了她」,且看能堅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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