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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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青阿龍(丙岡人話.四之三)

撰文、攝影:張凱琳

「聽過阿爺說,我小時候有次在土地公公那杯中撒尿,之後整晚大喊,不斷夢話『有個哥哥打我啊』」阿龍現在每當望到土地公公,都有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可能現在做,就是要補償當時的積怨⋯⋯原來土地公公都幾『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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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龍是土地公義運動的活躍分子,五年前搬進丙岡。與土地結緣的契機要追溯到幼時經歷。撇開以上一次神怪事件,他都曾遭受被迫遷、突然其來的衝擊。「有日放學返到屋企,發現鎖匙開不到門,原來執達吏來收屋會換掉門鎖,入面的東西趕不及搬走就一併失去。」本來很有安全感的地方突然沒了,但年紀太小,只有不知所措,而心理創傷在未被意識到前就早已刻下。「長大後看見其他人被逼遷或將痛失家園的那種感覺,就特別容易通感,對守護家園特別在意。 」

渴望再搬入鄉郊 終與丙岡結緣

他讀元朗崇正公立學校,是已被殺校的舊式鄉村小學。地方廣闊,只有一層矮樓課室,後面有荷花池,放學就與其他同學四圍追逐。「後來與媽搬到天水圍公屋,疑惑市區常常說要保育。明明以前周圍都係蜻蜓蝴蝶。為何這種東西在城市會少到令人覺得需要保留?」領略到鄉郊跟城市的差異,令他更關注城市變化、環保等議題。

傳統香港人覺得「買磚頭」就有保障,而租屋則不穩定,阿龍不同意:「讀多些書就發現整個置業階梯都有問題。屋企的概念,與其以資產形式去保障它,不如更徹底地考慮整個環境配套,才是個穩定、想住下去的家園。」他的父親正是在大陸改革開放時期投資開廠,但很快惹上官非、慘淡收場,以致被銀行收樓。「你的錢如何賺來、當時的機遇…都是整個環境的一部分。是否真的如此恆久?還是很無常呢?」大學時期的他投身到土地運動,參與政策倡議,希望使整個制度更完善、公義,讓人真正安居。

「與老婆都一直憧憬鄉郊生活。我們都想過這種生活,保住這套生活模式。」二人喜歡大自然,拍拖時會去塱原、馬寶寶農場,甚至新界東北抗爭場合。「當時社運入面,聽到馬屎埔村、古洞,尤其坪輋村民,分享小時候在河捉蝦、讀村校唱歌的回憶。我們希望可以讓下一代有機會是這樣長大的。」

他們在坪輋拍攝結婚相,婚後也希望住在坪輋,但無奈找不到合適的地方落腳,兜兜轉轉,最終落戶丙岡,還有屬於自己的一片農田。「之前在馬寶寶社區農場都有上過耕作班,自己又是研究農業,所以想身體力行、體驗種植。」女兒也在貼近自然的鄉郊成長,比起很多城市長大的孩子更活潑好動。她自稱蝴蝶小姐,在農田跑跑跳跳玩泥沙,不怕蟲子也不怕跌倒弄髒,更給我起了外號「葉葉榕」!我想,這才是小孩子的真性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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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居民與佃農之間信任斷裂 或許可以搭上橋樑

個人因素之外,也有關社運的實踐,雖然他並非刻意地做,但住在鄉郊與村民接觸多了,也有空間去反思這些事。此刻的阿龍發揮做研究的專長,引來歷史脈絡和各種因素。

為了擋住不公義的土地發展計劃,社運人士提出土地尚有很多選擇,逼遷和清拆都是不必要的。而業主多則強調業權問題,地主話事,並不斷強化社運人士的一種形象:「只有講,並非有心耕田。」不少人都罵,由菜園村到馬屎埔事件都在破壞地主和租客以前那代人的信任。舊時多以口頭約定,法律訴訟過程磨損了兩方的信任。阿龍不否認社運將兩者對立,但他亦提出:「這不過是將暗啞底發生不公義的事再擺上枱面。」甚至,土地公義的認知都隨著住在這裡的人的組成(composition) 而改變,他引述一個農二代的說法:「以往六十年代懷著難民心態來港的人,容易叫他們走。但他們農二三代是在港出世,他們就想:大家都是香港人,為何其他人可以印印腳不用走,我就隨時要搬?」本土意識的思潮冒起,市區發生了皇后碼頭保育事件,而在新界鄉村則以另一種方式呈現出來。

另外,由新界東北事件以來,啟發了人們「半農半✕」的另類生活模式。但當中有些只有三分鐘熱度或低估難度,輕言放棄。「村民與其要付出心血時間、冒著風險而出租田地去賺個零錢,倒不如丟空它,乾脆等待政府收地賠償。」

嘗試了解村民的願景 連結村中的年青人

「而這些信任,我一直希望能否透過我住在這裡,可以慢慢…先來了解。也不想一來就立刻、刻意地修補。」「當然昌哥是個靈魂人物,可以『出櫃』,說很多事。」阿龍竊笑道。過去研究塱原種米復耕,讓他嘗試理解原居民的願景。組織分享說老村民再見熟悉又陌生的畫面,勾起他們的集體回憶,更忍不住落手指導,接著慢慢連結起「外來」的復耕者和當地村民。

不過這套種米模式未必可以照搬來丙岡,反而他較多體會是村民對「丁」的理解。「當新生命出來時,就可以打穿好多(隔閡)…好多紛爭,在小朋友面前就懶得罵。看似難以溝通的人,會向小孩主動打招呼…我沒有刻意去做這事,但自自然然就發生了。」村民心目中的興旺,復耕或許是次要的,更想是有更多家庭、更多活力生氣?就像村口的遊樂場,每逢午飯時段,就有一群來自丙岡和清河邨的小朋友,不分你我地嬉戲玩樂,打破村中垂垂沉寂的氣氛。

「我相信一條鄉村不論農耕或其他可能性,若真的由下一代自己返來做,都可能做得到(復興)喎。」阿龍曾到附近上水圍由年青人開的ATMA cafe,街坊、叔伯父會來飲咖啡,氣氛和諧融洽。「可能不單是年青人有後物質主義…以前覺得不要在這做兜踎嘢。這個想法都有改變了,(老一輩)不會覺得你是折墮才回來…如果下一代都能在此發揮到,他們或會有更多歸屬感。」而丙岡與其他村不同的是——無士多,似乎缺少一個聚腳、聯繫的地方。「知道有年輕人想回來為丙岡做點事。我自己不想單純是找外來人來復育,想滾動多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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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而立的感悟 寄望達至城鄉共生

以往為了公共利益而四出奔馳「撲火」,但最近因情緒問題困擾,讓他有機會停下來反思接下來的路。他自言做了家長、開始找到自己定位後,加上現時政策倡議的空間很窄,無法兼顧好多事,他就聚焦在家人和眼前的事情,「留在這裡希望帶多些人,讓他們隨自己意願去不同地方做…若果想一件事更持續(sustainable)的話,要先由自己生活出發去想那回事。不是夾硬增加自己能力去做。」

「在這裡住一排就發覺,對鄉村的人而言,最有說服力的不是甚麼理念,而是行動。」自身不做得太差,至少讓人感到你一家大細是開心的,才能說服到其他人去耕作。「最理想的狀態是,一家大細種得開心,吃得到自己的作物,親朋戚友入來可以有些搞作。附近多些地復耕,復耕的人除了是清河、祥龍圍街坊之外,更想圍入面的人都出來參與。」

丙岡還有個獨特之處,就是有本地所剩無幾的畜牧業。黃昏時段沿河向大隴方向走,就會聽到嬰兒般稚嫩的「咩咩」叫聲。再往前走,就見有幾百隻羊在棄耕農地吃著五爪金龍和血桐樹的嫩葉。「放牧令農地不至荒廢,同時又不會太觸及地權糾紛。這批羊群不單幫忙剪草,牠們已成為一個畫面(landscape),足以是旅遊景點…我還希望好好運用牠們的羊屎。」

運用城市的在地資源,不需購入遠洋的雞屎肥作肥料,城市人再食回菜。這種資源和營養上的循環,是城鄉共生的其中一個概念。「有時還會想探索的是,整個發展模式或空間上面如何城鄉共生。」他期望城市人對大自然的印象不只停留在郊野公園的荒野感(wilderness),而是能夠到人與自然一齊予取予攜的地方,這才是真正與自然共存、與土地連結的理想狀況。

阿龍種的食用花——旱金蓮(有Wasabi味的!)
阿龍鬱悶時會在吊床上彈彈結他
羊群會走遍丙岡村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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