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國明是文化人,也在大學任教,曾經有二十餘年,他是馬老闆,因為他在灣仔經營樓上獨立書店達二十年之久。書店取名曙光,源於大學時代他有份出版的大學刊物《曙暉》。當年大學學會辦書展的風氣盛行,但只限於中文書籍。由於在香港要找英文學術書並沒有太多門路,馬國明便跟同學在圖書館翻查英文學術書的出版社,然後以天主教大專聯會名義逐一寫信聯絡,幸得到一些中小型出版社回覆,因而辦了第一次英文書展。雖然這些出版商規模小,不容易在大書店找到,但他們都有出版一些經典著作,吸引很多人慕名前來。這也讓馬國明確立了一間英文學術書店的存在使命。
一九八四年,曙光在彌敦道開業,兩年後轉到灣仔莊士敦道經營,與同樣在八十年代初開業的樓上中文書店青文做鄰居,前者在A座,後者在B座。得到業主同意後,兩間書店把單位打通了,產生協同效應,知音人絡繹不絕,或許這是當時樓上書店的生存之道。馬老闆記得一名首次到訪的顧客曾這樣說:「這店看似是你的書房!」的確,獨立書店的特色正是店主的選書風格,精闢的書單也是令知音上樓「尋書」的原因。這一點,大書店較難做到。事實上,他定書單時,不全以市場考慮為先,以買自己心頭好為主。曙光專門售賣英文學術書,為當時苦無門路的知識份子打開了一扇門。
當年出版界每年大約出版一萬本英文學術書,馬老闆選出當中十分之一,一年的書單便達一千本,平均每天有三本新書。由於曙光售賣一般書店不會挑選的書目,加上互聯網還未盛行,自然成為很多知識份子的尋寶地,也是入讀英文學術書的重要門徑。他們都會定期上門買書,掌握英文學術書的最新動向。
另外,八十至九十年代西方學術風氣濃厚,學術思潮、文學批評及文學理論都備受重視。這股風潮也在香港興起,即使修讀中文的知識份子也會摸上門買英文書,拜讀西方文學理論,尋求更豐富的學術討論,這是馬老闆所自豪的。當年正值浸會和理工升格為大學,科技大學也相繼成立,造就一批尋找英文學術書的大學生,這也是曙光的輝煌年代。
懂門路找英文學術書的人其實不算多,找上門的,通常都是熟客。就如曙光書店其中一名位熟客邱世民會計師,他在軒尼詩道官立小學附近上班,每天上班前總會到書店逛一逛,就像日常生活的一部份。「很有趣,定書單的時候,當我選定一本書時,腦海已經出現一些顧客的名字,誰有興趣閱讀,誰人會買,我大概都估計得到,結果通常是頗準確的!」馬老闆笑說,有時熟客更會反過來建議書目,彼此的熟絡程度不言而喻。
「灣仔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雖然位處中環與銅鑼灣之間,一邊是繁華金融中心,一邊是購物天堂,但它仍保留着自己的地道風格。」馬老闆紮根灣仔二十年,談到他最喜愛的灣仔風景,自然喚起了昔日在書店的工作。「當年我經常要到胡忠大廈郵政局取新書,便會從書店出發,沿灣仔道走到郵局。那時候還未進行重建,有一段灣仔道是街市,沿路盡是海鮮檔,路邊總是停泊着一輛輛名車,裏面都坐着司機,猜想是附近堅尼地道豪宅的司機和傭人來張羅晚餐吧。」馬老闆續說:「回程時我喜歡走交加街,這裏以賣乾貨為主,蠔鼓、冬菇、果皮,統統放上檔口頂曬太陽,曬過的乾貨更耐放,風味更好,是小市民的智慧。但在市區重建下,有潔癖的城市設計往往令這些民間智慧難再有用武之地。」
二零零六年,曙光完成了它作為英文學術書店的任務,最終結業。新舊交替,就像今天的灣仔,復修、重建、活化工程進行得如火如荼。回歸二十年,我們仍慶幸能生活在一個跟露天市集、排檔、唐樓和小店交錯在一起的社區;但下一個十年,它們還會是灣仔的風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