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n an Incense Stall of Wong Tai Sin Temple meets Facebook

文、攝：梁玉儀

前言

身為在黃大仙成長的人，自小媽媽每逢正月與年尾也會帶我去拜黃大仙，以前每年也極為期待這節目，雖然每次也要讓眼睛受罪，給煙燻得眼水直流，但每次去到可以「攞正牌」玩火，幫媽媽去香爐點香，還可以玩求籤與家人比拼誰的來年運勢比較好，回家後又可以食燒肉，拜黃大仙簡直是我幼時的一大樂事。

直到我讀大學後，開始接觸西方宗教後，我慢慢已沒再踏足黃大仙廟。

這幾年來，黃大仙廟最吸引我注意力的便是來往黃大仙中心北館和港鐵站入口時，常出現的爭吵聲，我差不多每星期總會聽到一次，有時候，爭吵聲會大得讓我在港鐵扶手電梯位置已聽到。爭吵的是數位年約六十歲拿著香燭售賣的小販，根據我觀察，他們為「搶生意」調低自己貨品的價格，最後大家因這些惡性競爭而起紛爭，我還看過有一次要透過警察處理他們的紛爭。

自從上了「香港時地人」的課程後，我不禁多留意了社區事物的細節，當我經過那些小販時，我便想起以前媽媽每次拜黃大仙時去買香和香油的香檔，好奇他們在如此惡劣的經濟環境下如何生存下來呢？小販已在地鐵出口阻擋了不少生意，再加上疫情，年青香港人少了拜神，黃大仙廟又試過閉廟和自2011年開始廟內便不容許燒寶牒和點香油，眾多不利因素底下的香檔是如何面對的呢？

為了解決心中疑問，我便先嘗試在Google找尋答案，當我輸入「黃大仙廟香檔」這關鍵詞時，便發現一個擁有2600位Facebook追蹤者的黃大仙香檔，專頁中甚至有售賣各式法器，當中包括太歲金卡、關聖帝驅邪符（加強版）、時輪招福頸鏈等等，價格極為相宜，$20至$100左右便有交易。當刻的我才驚覺原來香檔也已經與時並進在網上銷售，不知道他的經營狀況如何呢？不知道他如何建立他的客戶群呢？帶著眾多問題下，我嘗試經Whatsapp聯絡檔主安排訪問，而檔主偉哥也極為爽快地在五分鐘內回覆並答應了。（是次文章所有圖片也由黃大仙廟真善美蓮姐香檔2號Facebook取得與於訪問時拍攝）

 罕有的男檔主

「其他人看我好像當我是賣女人內褲的男人一樣。」偉哥苦笑地說出某些檔主或客人對他的看法。

這次訪問的香檔是叫「黃大仙廟真善美蓮姐香檔2號」，本來單看名字以為檔主是蓮姐，直到看他的Facebook帖文和相片才知道檔主是位年約四十的男士偉哥。筆者嘗試請偉哥提供全名，可惜他基於某些原因，堅持希望筆者以「偉哥」稱呼。偉哥介紹，幾乎所有檔口都是由女士看舖，因為通常也是女人來拜神，女士總覺得女店員才可靠和懂得拜神。「通常女客人會擔心我會騙她，不願意留下聯絡方式讓我幫她代拜，但當我有板有眼地寫出印有她姓氏的label（標籤），她們便會驚訝原來不用寫，而且另一面已印上經文。」偉哥先讓客戶在Whatsapp傳送簡單的個人資料和祈福原因給他，然後，他把資料列印在有特定經文的標籤上，他再把標籤貼在需要代為燒的寶燭上以確保各位神明或先人收到來自客戶的供奉。

同時，他會在Whatsapp傳送於土地廟燒貼有標籤的寶燭、衣包的相片給客人。偉哥形容土地廟就有如郵局般，能將各項物品傳達到目的地。平日看起來謙厚的偉哥每每提到自己如何透過自己的印標籤方式去讓客人驚嘆時，也會露出一點點自信的笑容。

子承母業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士為何會入行香檔成為蓮姐香檔的檔主呢？偉哥簡單用四字回應「子承母業」。偉哥的媽媽蓮姐在2006年創立這個香檔，蓮姐以前一直在其他香檔幫手，去到2006年時適逢偉哥有了一筆小橫財，便為媽媽完夢租下香檔檔口成為檔主。但媽媽在2016年元旦突然離世，他便唯有努力嘗試接手繼續經營媽媽的心血，承繼媽媽留下來的家業。「當時我與在天的媽媽講，五年之內嘗試把檔口做到上軌道，要是做不好，我也無辦法啦，唯有放棄。」略有感觸的偉哥看著檔口招牌輕嘆道。縱使蓮姐已不在，但偉哥仍保留店舖原名以紀念媽媽。

早上開檔晚上進修的生活

雖然媽媽做香檔多年，但媽媽一直不願意讓偉哥過來幫手，所以2016年初接手的偉哥對不少貨品也一知半解，常被媽媽的舊客戶責怪他為何如此簡單的知識也不懂，所以第一年接手的他是完全沒有收入可言，但他努力向黃大仙祠65號簽檔妙朮居士師父請教、回憶媽媽以往的教導、上網尋找資料、去圖書館和書局去看不同書去尋找答案，每日六時起床開檔做到6時收檔，他便開始查資料和進修至凌晨3至4時才休息，時近年尾更要精讀來年運程與太歲資料，過了兩至三年這樣的生活後，「之前責怪我的那位舊客有年回來問我新貨時，她也驚嘆我進步了不少。」偉哥笑笑口說。偉哥表示近年身體變差，已受不到工作至凌晨3至4時，他現時大多工作到凌晨12時便要休息。

為香檔套用會員制模式

雖然自身知識有增長，但香檔的競爭仍十分激烈，佔地約一千多尺的的東華三院黃大仙簽品哲理中心香檔群總共有40間，位於內街的香檔要在當中突圍而出真的很難，再加上外面有不少來歷不明的小販搶生意，偉哥形容這班賣香小販沒有人監管 ，所以他們檔主也沒有辦法，他們不能依靠單單賣香去生活，始終黃大仙廟自2011年起只容許善信帶香參拜，其他香燭與寶牒一律不准入廟，他唯有為自己發掘新出路。

在2017年左右，偉哥開始嘗試把以前他在連鎖餐廳與貨倉工作學到的營運模式套入在香檔中，為香檔客戶設立會員制並開展他代客拜神的服務。

當他建立了一定的客戶群後，他會不定時介紹一些合乎客人需要的貨品與優惠，藉此作貼心的宣傳。本來這營運模式也讓他生意快上軌道，聚集了一批四十歲以下的客戶群，慢慢完成到當初向媽媽許下的五年承諾，可是遇上2020年的疫情，將建立到的一切再次打亂。

創立Facebook專頁吸引海外客人

偉哥於2017年開立香檔的Facebook專頁，並在上面不定時更新拜神資訊，例如快到黃大仙誕或快要還神等，希望可以吸引客人主動來聯絡他安排參拜。「做生意不可以被客人牽著鼻子走，要懂得讓客人有規有矩。」偉哥認真地道出他的做生意之道。現時他一星期仍有數次在Facebook出帖作宣傳，有興趣了解的朋友也可以追蹤一下他的Facebook專頁「黃大仙廟真善美蓮姐香檔2號」。

另外，他在Facebook也設有網上商店，方便台灣或內地的客人訂貨。雖然疫情讓他在檔口少了不少收入，只是封關讓他更專注發展網上生意，偉哥甚至表示疫情期間的生意比與內地通關後的生意更好，疫情時，因有不少客人未能回港求神或還神，他多了不少代客拜神的生意，台灣客人也常在Facebook向他入貨購買各種符咒。可是通關後這些網上生意驟減，內地旅行團又未能帶來太多收入，內地客常以內地價格標準來評斷他的貨品太貴不願購買，他又為了應付店舖營運，沒有足夠時間處理網上宣傳，他表示通關後的生意比疫情時更慘淡。

開創衣包系列讓工作更有意義

看到偉哥面對的重重困難，我不禁問偉哥為何會願意繼續做下去。他帶著笑容去訴說香檔工作讓他感到最開心的一件事：「我開了一條新的產品線——衣包，當中包括功德衣包和先人衣包。」衣包是指送給離世的人的禮物包，當中包有給他們穿的衣服和金銀財富。功德衣包是指燒給世間眾生的衣包，若然善信希望積功德，可以捐贈代燒功德衣包的費用給偉哥，偉哥會去不同墓地燒衣包給眾生，幫助善信積功德；而先人衣包是指燒給自己先人的衣包。

說起衣包，偉哥娓娓道來一段難忘經歷。2018年他在新聞看到一個五歲小妹妹小臨臨被生父繼母虐待至死，當日即刻把已開光的手抄的經文連同功德衣包燒給小妹妹，燒完的灰形成了一個骷髏頭形狀，偉哥師傅妙朮居士表示這是怨氣頗深的跡象，當晚他甚至夢到自己帶著小臨臨去遊樂場遊玩，接下來的一天有市民請他燒衣包給小臨臨，當晚他再次有夢到小臨臨，但這次因他忘記燒書包給她，小臨臨表示有些不快，希望他補回書包給她。直到他的師傅妙朮居士提醒他不可讓小臨臨過份依賴他，反而會有機會害了小臨臨，偉哥才正式讓師父送走了小臨臨。偉哥對接觸到小臨臨這經歷完全沒有半分害怕的感覺，他認為她只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妹妹，偉哥表示自己能為小臨臨盡了一點綿力感到十分欣慰。

偉哥帶著滿足的笑容說：「開始做衣包以後，我發覺自己做人開心了不少，因為發現了意義，幫了眾生。」

偉哥提到自己常會抄心經，因為抄經會讓他心靜和快樂，他也推薦不同客戶抄《心經》作為舒壓的方式，抄好的心經會拿去給師傅開光，再連同衣包燒給眾生，讓眾生也可以好好參透《心經》內的大智慧。現在偉哥常收到四面八方的客人寄給他的手抄經文，每年，他總會帶同眾多功德衣包和各已開光經文去不同公眾墓地燒給眾生。他形容每次燒衣包要花上他一整天時間，因為各公眾墓地十分偏遠，但他仍然堅持做下去，因為這讓他工作有了意義。

香檔傳承

隨著時代轉變，愈來愈少年青人會拜黃大仙甚至入行，我問偉哥可有想過傳承。他很爽快便答：「沒有。」他表示自己都是努力去做，嘗試養活到自己而已，可能自己會做到死那刻，沒有想太長遠。他表示其他檔主大部份都是六七十歲老人，他們子女沒有想過接手，始終這行賺不到大錢，不可能像九十年代般單靠新年收入過日子，老人家檔主們現在只在乎在店內打發時間，有些檔口都是由於檔主太老做不來而結業，所以訪問當日看到四十檔香檔中也已有些吉舖。可能十年後再來這個香檔群，只會餘下寥寥數間。

後記

未做訪問時，我一直以為網上香檔生意是挺容易做的，始終賣的都是紙製品，運費也會較便宜，賣的價錢又一定高於成本，但原來背後有如此多準備功夫，單單掌握使用方法已讓我頭腦，更莫論到要訂購、定價、配對客人、上貨、入電腦資料和宣傳等等多重步驟。看到偉哥要一人完成眾多細節，他的驚人魄力真的讓我極為敬佩，他能在短短數年讓自己由一個門外漢變成一個內行人，而且他在生意淡薄時仍堅持做到童叟無欺，落力行善積德，每個產品也要做到合乎標準就更不簡單。

在網上看到偉哥的相片時，看到他冷酷的外形還擔心他不太願意告知太多或做訪問，但慢慢傾談下來，便發覺他極為熱心的一面，訪問當晚我約了他在一間快餐店做訪問，我先給他看我的訪問大綱，我便先出去拿餐點，回來時看到他正努力拿我的大綱當功課般用心填寫，還差點想做完才食飯，可想而知他是何等熱心善良的人。難怪縱使收入並不豐厚，他仍堅持努力完成這富有意義的家業。

這次非常多謝「香港時地人」讓我可以有更強的觸覺去發掘社會故事，也多謝偉哥讓我發現香港有如此多美人美事，讓我這黃大仙人又對黃大仙多了一點認識與歸屬感，有機會我也要嘗試抄一遍《心經》，感受和享受一下這個偉哥極為推薦的療癒心靈活動。